夜 · 深读｜爱可以让人读出最遥远星星的信息
发表时间:Sun Jan 14 2024 23:06:32 GMT+0800 (中国标准时间)
自深深处
作者：【英】奥斯卡·王尔德
译者：梁永安
我会回忆起那些我们散步走过的街道或桥梁，回忆起曾围绕我们的每一片墙壁或树林，回忆起大钟指针指着某个数字，回忆起风吹的方向，还有月亮的形状和颜色。
我知道对我所说的这一切，你会怎样回答。我知道你会说你爱我，说在命运之神用丝线把我俩互不相干的人生编织成一个猩红色图案的那两年半之间，你确实爱着我。对，我知道是这样没错。因为不管你对我多坏，我总是感受得到你心底确实爱着我。我当然也清楚地知道，让你爱我的原因还包括我在艺术界的地位、我引人兴奋的人格特质、我的金钱和我奢华的生活。千百个条件加起来让我卓尔不群、魅力无穷，而这些条件的每一项都足以让你心醉神迷，让你对我缠着不放。然而，除此以外，我还有其他特质吸引着你。基于我对你的某种奇怪吸引力，你爱我远胜于爱其他人。但你就像我一样，生命里包含着一场可怕悲剧，不同只在于你我的悲剧在性质上完全相反。想知道你的悲剧是什么吗？那就是：在你心中，恨的感情总是强于爱。你对令尊的恨是如此之甚，以至完全超过、压倒和遮蔽了你对我的爱。这两种力量在你内心完全没有交战可言，有的话亦是极小规模：你的恨太巨大了，生长速度也恐怖得吓人，让你的爱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你不明白，一个灵魂的空间无法同时容纳大恨和大爱。它们无法在一间雕琢精美的屋子里并存。爱由想象力滋养，可以让我们变得更有智慧、更善良和更高尚。透过爱，我们得以把生命看成一个整体；透过爱，也只有透过爱，我们得以除欣赏别人的理想状态外还欣赏他们的现实状态。只有美好的事物和构思美好的事物可以滋养爱。相反，任何事物都可以滋养恨。这些年来你喝过的每一杯香槟、吃过的每一盘甘肥料理，无一不曾滋养你的恨，让它愈来愈臃肿。为了迎合你的仇恨，你拿我的人生当赌注，一如你用我的金钱来赌博：两者都是漫不经心、义无反顾和不计后果的。你认为，如果赌输了，输的人不会是你，但如果赌赢了，你会同时获得赢家的快感和实利。
恨会蒙蔽眼目。这是你没意识到的。爱可以让人读出最遥远星星的信息，但恨对你的蒙蔽是如此之甚，让你的视线范围从不超出你那些最平凡的欲念，让你就像被困在一个狭窄和四面是墙的花园里，而花园里的花草早已因过度的欲念而枯萎。你个性里有一个真正致命的缺陷：严重缺乏想象力。这缺陷完全是你心里住满恨所造成的。一如青苔会啃咬某些植物的根部，使之变得枯黄，你的恨也不动声色地啃噬你的人性。到最后，你眼里会只剩下最琐碎的利益和最卑下的目标。你那本来可以通过爱来扶植的才智，如今已为恨所毒化和瘫痪。
……
可怕的判决下来之后，当囚衣已经加诸我身而牢房门也关上，我颓然坐在我奇妙人生所剩下的废墟之中。痛苦使我窒息，恐惧使我发昏，辛酸使我茫然。但我仍然不愿意恨你。我每天提醒自己：“今天我必须把爱保存在心里，否则我将无从挨过这一天。”我提醒自己，不管怎样，你对我都没有不安好心。我要自己这样想：你的过错只在于胡乱张弓，不巧把箭射进了国王铠甲的接缝处。我觉得，我连最小的一个忧伤、最轻微的一个损失都拿出来跟你计较，对你并不公道。我决计要把你当成像我一样的受苦者。我逼自己相信，长久遮蔽着你眼睛的阴翳终必脱落。我喜欢心痛地想象，当你谛视自己一手造成的可怕杰作时，会是多么惊惧惶恐。有些时候（包括我一生中最黑暗的那段日子在内），我甚至渴望可以去安慰你。我确信你一定已经悟明自己做了什么。
内容简介：
1895年，41岁的王尔德已名震英国，风头正劲，却因事入狱，在狱中，王尔德写了这封“来自深渊的书简”，独白式的文字，恨意中夹杂着爱与温柔，书中还记录了这位唯美主义代言人对美、艺术、人生的观点。五年后，王尔德去世，这本书成了他在世间的最后杰作。
作者简介：
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1854—1900年） 莎士比亚之后英国又一伟大的语言大师。唯美主义代言人。王尔德出身名门，且天赋过人，20岁以全额奖学金考入牛津大学，在戏剧、小说、诗歌、童话等方面均留下传世作品。他衣着张扬，性情不羁，一生争议不断，博尔赫斯盛赞“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有魅力”。1900年，王尔德于巴黎逝世，肉身虽逝，魅力却随文字存，一百多年来，无数倾慕者到他墓前瞻仰，他的墓碑以布满倾慕者的唇印而成为当地一道独特风景。
内容来源：深圳发布
作者：奥斯卡·王尔德
主播：丘禹舜
图片来源：Unsplash
编辑：钟汝芳
审读：黄淳 周浩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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